【叶蓝】等闲(中.75)
许博远等着叶秋的回归。这几日全明星,网游里冷清不少,也安生不少。待到君莫笑回来,不消说圣诞活动之后沉寂许久的第十区又是血雨腥风一片。
建公会,有人来吗?
君莫笑在世界频道里问。
许博远一愣,首先便想问问他,回过味来又意识到不过是刺探反应罢了。知道君莫笑的好友消息定然闪得疯狂,自己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直接跑去神之领域向春易老汇报情况。
待这边合计完,他再赶回第十区处理后续。登上蓝河号,翻看下公会页面,新建公会那一长串名单里始终没见到君莫笑的公会。其实真要建,现在就可以申请了,讨论这件事的人早已足够多,他不知道君莫笑还在吊着什么。
这头正想着,那边君莫笑就来了消息。
蓝雨怎么说?君莫笑问。
六个点,秒回。
点完之后那边没动静,他又觉着自己是不是太过了,轻轻巧巧岔开话题地添上一句,大神怎么还来问,嫌消息不够多吗。
我很奇怪啊,这么大新闻你都不来采访我的。君莫笑说。给你一个独家专访的机会,过时不候。
不要,谢谢。
现在是你想知道蓝溪阁的动向,大神,认清自己的处境。许博远很淡定地同他打太极。
那你会告诉我吗?君莫笑问。
会。
五十根白狼毫。许博远漫天要价。
五根差不多。君莫笑就地还钱,末了还埋汰他。幼稚不幼稚?都几级了还要白狼毫?
十根。我乐意说就不错了。
成交,你在哪儿?君莫笑也干脆。
千波湖。许博远把坐标发给他,自己便不多移动,只开了公会面板看数据。
君莫笑一路过来,手上还不得闲地同他讲话,一会儿问他降不降价,一会儿又念叨说人生失意连探个消息都要材料,自己还要当送货员。他本就手快,蓝河这边消息便一秒不停地向上滚。
大神你犯病啊!他终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哦,我和黄少天学的,试试。君莫笑说。
许博远觉得自己可以呕出一碗血下粉丝汤吃。
君莫笑到了近前,真的弹了个交易窗出来,摆着十个白狼毫。
说吧。君莫笑说。
许博远也不含糊,甩了张自己和春易老的聊天截图上去,春易老的消息只有两个表情。一双眼睛,一张嘴巴。
什么意思?君莫笑问。让你盯着我随时汇报情况?
这个意思就是……看看再说。许博远解释道。这就是蓝溪阁的商议结果,告诉你了。
百年一遇的,君莫笑祭出了省略号大法。
你真没啥想问的?君莫笑问。这么多会长,就你一个静悄悄的。
有,但是太多了,所以干脆不问了。许博远很坦白。
给你问一个,问个最想知道的。君莫笑说。
嗯……许博远想了一阵。你的公会要叫什么名字?
想知道啊,一百根白狼毫。
不想了。许博远拒绝。
两人来回数次,许博远捂紧口袋软硬不吃,硬是没让他将那十根白狼毫要过去。
有没有意思啊?君莫笑问。十根而已啊,给我呗。
想都别想。他说。
其实哪差这些个啊,他就是一想起来这是从那吸血鬼奸商手里夺过来的,就觉得纪念意味十足,再不肯让。
嘿嘿嘿。他埋在领子里倒在椅背上笑,最初想放到公会仓库里,转念又还是自己收着了。反正他也不打算用,就摆着镇宅,公会需要了再添补。
可他没暗喜到一天,春易老又来指示他分派些野号到兴欣公会里——是啊,兴欣,许博远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君莫笑的烂大街风味——再探探其他公会流失人员的情况。
不是说不和他较劲了吗?许博远问得很郁闷。他不是很喜欢反对君莫笑,可是也绝不会背叛自己归属的公会,上头指令来了,他必定是不打折扣地完成的。一头问着,一头就吩咐下去。
留个剑客下来。他突然说。
虽说没见过会长当卧底的,但底下人自然不会有异议,转眼就送过来一张剑客的野号账号卡。谁会管那么宽啊。许博远登了,杀几个野怪,条件反射性地就想将掉下来的送到公会仓库去。开了公会仓库页面才意识到,特么的野号哪里有公会啊,他便向兴欣和蓝溪阁都递了个申请,又自己刷怪去了。
谁先要就算谁的吧。他想。
他就这般无牵无挂独身一人地刷一阵子,叹口气预备退了去担会长的责任。临下线时点开公会面板一看,却是兴欣收了这个剑客。再看消息,另外三个野号也在差不多他入会之后纷纷私聊,汇报潜入成功,四人竟是同一拨加进去的。
他想起君莫笑曾经问自己去他那边怎么样。当时他问,我过去你也不怕收个卧底。
现在想起来有些好笑,真是一语成谶。君莫笑大大啊,叶神啊,我带着三个卧底来投奔你了哦。
既然混入兴欣公会了,那便也算是蓝溪阁的公会事务。卧底,尽可能搅乱兴欣发展。他就不急着登蓝河那个号,顶着绝色的称谓操作着新到手的剑客。有些人喜欢满级刷高端本的愉悦快感,见到低级的技能树就难受。
许博远不是,他喜欢慢慢看一个账号成长的过程。
你明白,人通常是无法掌控自己的。我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我不知道会走到哪儿。我不知道这条路会不会半途就塌成了尽头。
我们时常感到自己的无知,以及因为无知生出的迷茫,正如在没有指路牌的异乡岔路上,孤身站在路口不知所措。
这是个没有地图的荒野,我不知终点。
有的说,生命的可能性正是我们爱它的原因。
许博远想起蓝雨的老队长魏琛。现在的新人没几个知道这个名字的,因为他的老队长早早退役了,大概也就只有许博远这样的死忠才会从战队成立之初的所有消息收集起吧。
他想,有的时候人们容易把未知和可能性混淆。未知中包括着,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可能性。
就像他为之惋惜的老队长,还没有看见自己的巅峰,就已经失去了可能性。
可是一个账号卡,一个角色,这是可以确确实实掌握的。他享受自己一砖一瓦充实起这个账号的感觉。
突然收到君莫笑的组队邀请,同意之后见自家四个野号全在里面,另仨急忙发消息请示,蓝河却是扫了眼公会等级数据,直接找春易老去。
QQ群里叽叽喳喳尔虞我诈商量一阵,许博远却不大耐心看了。守护魔神已经开打,他将尽量捣乱的意思转给另外三个,便打算欣赏一出“叶大神借力打力 君莫笑戏奸锄奸”的大戏。
他自知会在里面扮丑角,并认命地不再抗争。
这是一种懦弱。他知道。他埋恨自己。但他好累啊,他不想去管了。你们让我怎样做,我就怎么做,好不好。
好吗。
两种良心的角力。一种叫忠诚,一种叫道义。他被夹在中间,推来攘去,最后像一张晾晒的空荡荡的被单,无可抵挡地落在泥地上。
他有时是羡慕君莫笑的。这个人似乎不明白世界上还有那样多的身不由己无聊无趣,只是一径跑下去,推开所有障碍。所有曾试图阻拦的人,最终都成了指路标,立在他蛮横破开的天堑边,昭示着他的恢弘功绩。
他大二寒假时独自去了黄山。从汤口镇到黄山脚下,没坐缆车,带着两根登山杖,背个包徒步。到了玉屏楼,遥遥向人最多的地方看了眼,就知道那是迎客松了。许博远也没照相,只在那儿稍稍坐了会歇脚,就顺着路往后山走。
冬天,西海是不开的,他又正遇上莲花峰休山,路上不算险。一路走来有导游的他就蹭着听两耳朵,没有就自己握着登山杖顺着人流走。黄山里时常有游人迷路的事情,可他不惧,只因他并无真正的目的地,并无所谓的路,自然也不可能迷路。将到落日的时候,他向光明顶走,跟团一日游的却都下了山,一段路上冷冷清清的。
走在路上。冬日里的树林只剩干裂的枝桠,西行的太阳沉到与人平齐的云层上,投下金橙橙的光。
走在板桥上,两侧俱是裂谷。
仅余的暖意落在杖上,他看见对面山石壁上有自己的影子,慢慢向前走,一直走到那山的林里,被树割裂成远远近近的一条条。
满林苍黄。
他想,影子能不管有没有路都过去,这事儿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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