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畦

【叶蓝】等闲（中.5）

好端端的上中下变成这个样子……大家也都是不想的。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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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他买断了，但这不过是科技领先半步而已，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哪一家自食其力便赶超上来。

日子流水似的过，打着旋儿翻开浪来，河道却是没变，沿途的事，就照着该有的样子发生着。流过几次升级，经过几场竞争，再往那野图里卷个浪扑腾着润湿一下，就迎来了全明星周末。

一次乱了套的全明星周末，各大媒体人喜笑颜开写出无数稿子的全明星周末。许博远也看了，一面挂着荣耀，一面打开电视放着直播。

他虽是蓝雨人，对轮回也没什么恶感，见到轮回的剑客被明显是新人的战斗法师打败时，在屏幕外也是叹息一声。他自己就是玩剑客的，自然对这个角色更加有代入感，杜明的操作在他眼中已经是极为老练的了，自己恐怕还的确是达不到的，这时被新人乱拳打死老师傅一般打败了，不知怎的也为杜明感到难受起来。

杜明反下战书，二人又战；新人再邀，杜明又接受了……许博远在电视外看得一阵无语，又是摇头又是笑，格外同情现场司仪和转播方。

电视屏幕突然一亮，蹦出了笑眯眯的“休息一下，马上回来！”。

许博远决心不再同情转播方了——二人转我也爱看啊！他随口在游戏里语音抱怨了几句，却也没顺着好友的话关了电视，任它叽叽喳喳放着广告，只自顾自刷着副本。等到杜明下去了，肯定又会继续转播的。

可是等到再次转回全明星时，杜明依旧没有下去，倒显得像中场休息一样。

大概是后台说服了那个叫唐柔的新人下去吧。许博远想着，拿起遥控器又将音量调了回去。

下一刻就是杜明在场馆里开了语音，很疑惑地在问，你是谁？

许博远满心无力，又觉得可笑，拍拍桌子摇摇头，笑了起来。不单单是他，游戏里语音还连着呢，很有几个人都笑出了声。

发声的却不是那个声音极好听的妹子，而是个非常平静的男声。有些哑，咬字略微含糊，尾音稍稍拖长，像是懒散，又像是和对面很熟。

主力累了，我是替补。他说。

电视里，现场的那些观众笑作一团，看马戏般的愉悦表情。镜头转过轮回战队，他们也微微笑着，对杜明的失利不以为意的样子，也没对这个声音的出现有什么异议，倒是沉默寡言的周泽楷抿了抿嘴角，疑问般地望向江波涛。

许博远可没什么疑问。

许博远的确和这个声音很熟。太熟了，该说。

即使场馆里音响效果做得与游戏内语音有差别，那个稍带含混意味的咬字和一句话说完后慢吞吞留下来的尾音，却是熟悉无比的。

靠。许博远意味不明地骂了一句，骂完又激动起来，一拍桌子。我靠！

怎么了？游戏里几人挤在耳机里纷纷杂杂地问。

许博远扫了眼团队名单，见都是亲近信任的，便忿忿横了电视一眼，咬着牙说，君莫笑。

说完他便摘下耳机，也不顾游戏内人们如何讶异，按着茶几玻璃凑近了看着电视。

杜明被戏耍到显得可怜，明明是轮回主场，可见不到半分锐气，只哀哀惶惶地应对着，在认真谨慎中一寸寸失了疆土，更衬得那战斗法师打法凶煞。

凌厉潇洒的战法身影旁，似乎显出花花绿绿的影子，攥着奇奇怪怪被比喻为“大头蒜”的武器，横扫阴谋阳谋。

君莫笑。

叶秋。

许博远以前也不知道自己同君莫笑这般熟悉了。他跟不上君莫笑的速度，没有君莫笑的能力，甚至对各大公会之间的关系还不如君莫笑看得通透。可是他熟悉他说话的腔调，也熟悉他出招的节奏。

倒提战矛、全然陌生的战法，却有着他熟识的韵律。在屏幕内剑客仍茫然不已时，许博远已先一步预感到出招。不是绝对准确，但他时常心头一动，觉得“到了”，于是那边血条又下去一截。

这就好似你熟悉一首曲子，它有你弹奏不出的繁复精妙，又有哼唱不出的婉转细腻。可是你听见时，你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下一刻该期待什么音。

许博远惊觉自己竟然如此了解君莫笑。透过陌生的影像和失真的声音，他发现自己多么了解那节奏韵律，就像战士了解马蹄与战鼓，一声声共振在骨头血肉里。

可是他仍然没有料到龙抬头。

龙抬头，叶秋的标志啊！

虽然早就知道了君莫笑的身份，许博远仍感到了震颤。

战矛化作的龙周身飘扬出火焰，咆哮着卷起一地尘土。本已擦过，偏偏侧头一叼，就将剑客卷入无尽的金光与烈焰的攻击中。

许博远克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凉气。

知道君莫笑是叶秋，和看见君莫笑是叶秋，是全然不同的两种体验。

前者带来的陌生感随着游戏中扯皮似的相处，慢慢被好气又好笑的亲近心意掩住，“君莫笑”的身份胜过了“叶秋”的身份，许博远时常会忘记这两个指代的竟是同一个人。

然而后者……他现在是以看君莫笑的心态望着屏幕里那个身影的，乍然扯出叶秋的名号来，便强行捅破了那一层纸。他自欺欺人的逃避不堪一击。他守卫心防的城兵溃不成军。

漫山遍野插满叶秋的旌旗，许博远被迫正视着不经意间就攻下城池的马背上的将军。他亦敌亦友的伙伴，与他难以想象的神灵，装在一副躯壳里。

他从没觉得君莫笑这样陌生。

疲惫莫名袭来，来势汹汹，挟裹着许博远混沌的头脑，不管不顾地撞向深渊。

他简单地语音交代了公会事务，打个招呼便先退了游戏。怔怔地关了电视机，洗衣，扫除，出门买菜，又慢吞吞做了一大桌子饭肴，却吃不下去。

他趴在厨房窗台上挺尸，看楼下行人走过。拧着眉的，含着笑的，面无表情的，一样打脏兮兮的深蓝雨棚下过。皮鞋，布鞋，高跟鞋下，一式一样的踏碎了的水洼。帆布裤子磨着塑料袋，呢绒毛料贴着雨伞掉漆的金属把。阴阴沉沉云布下线线滴滴雨，忙忙碌碌人就跌跌撞撞行。

许博远看了半晌，突然笑起来。

是我想左了。

管他游戏里的君莫笑，还是荣耀顶峰的叶神，还不是下雨乖乖挨淋的一介凡人？吃喝玩乐生老病死，一项都躲不过。

许博远想着以前看过的一叶之秋比赛场里放出的垃圾话，那时只觉得不如黄少来得汹涌澎湃有气势，这关头一回想，却觉得字字句句都带着君莫笑气死人不偿命的大实话buff，又带着少年郎特有的锐气和冲劲。

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算着君莫笑年纪，转念又想起自己回忆中的那个叶秋还真是小孩心性，有着不伤人的狡黠和刚开刃的锋芒。

我现在觉着当时他打那样迅猛，可别是内急了赶着下场吧！许博远促狭地想着。

再联系到现在这个各大公会眼中的拦路虎君莫笑，行事之沉稳目光之毒辣，足足给他惹出百大箩筐的麻烦来。可他咂摸出叶秋退役一事的不对劲，又将记忆里的一叶之秋同如今君莫笑两厢一作比，竟再没什么怨气恼怒，只剩了心疼的心思了。

他肯定吃了不少苦。

许博远了解君莫笑不喜掺和阴私图谋的心性，也理解以叶神眼界这些琐碎手段多半是看不入眼的。可是他就是心疼这样对荣耀一片痴念的人卷入纷杂事务，也气愤嘉世这样欺负人。

叶秋退役时他也有和好友叹息过，但主要是感慨时间不饶人，哪里像现在这样，又是心酸又是气愤。

许博远按灭厨房的灯，锤了下桌面，叹口气，还是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