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畦

杂食,最近主更《失败》。防走失,戳“目录”。增添了“个人说明”,关注前欢迎自行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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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以百计的
贝壳中间,我寻找
我那枚贝壳似的纽扣

【叶蓝】飞

参加 @18年广州叶蓝茶话会 的文。

看见泰迪发了出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也可以混一次更!就像不劳而获一样开心!

本文又名《缆车、高铁和自行车》。正式名称是蛋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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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在隧道间穿进穿出,窗外尽是风声。许博远靠在椅子上犯困,头一点一点,撞在玻璃上又倒回椅背。

他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我问你啊……”君莫笑说,“蓝白晶还有没有?”

许博远一激灵清醒过来,看着手机。

“不知道,我在外面。”他回道。过隧道时信号不好,信息后面浅浅的圆圈始终在转。许博远盯着它,他一直没动作,手机便自己关了屏,他拿起手机,想了想,又把它放了回去。

这个时间点收到君莫笑的消息还挺嘲讽的。毕竟他前一秒还在想这个人。

不是因为明天就到了光棍节——好吧,不全是——主要还是因为车上太无聊了。

他忙得脚不沾地时记不起君莫笑,玩得乐而忘返时记不起君莫笑,哪怕是抢野图面对面碰上了,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闲情来考虑对面那人的高矮圆扁。但在空闲无聊的时候,君莫笑总会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思绪中。像一段突然闯入脑海的小调,他赶不走,但如果放着不管,不过一会儿便消散到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中,而下次出现时依旧汹涌、坚实,甚至加倍根深蒂固。

这让他想起虎跳石。

他去虎跳峡时正赶上夏天,水特别大。浪卷着泥沙拍在岸上,江水怒吼如雷震,水雾升腾,抬眼望不清天,太阳悬在巨石间,石上有树,郁郁青青。他衣裳湿透,又累又渴,被溅起的水打得生疼。水声灌满双耳,震耳欲聋,不眠不休,抬眼只能看见浑浊的水激起浪,势不可当地冲下去。

有人指着浪间不时显出的一块石头,喊,那就是虎跳石。

那石头尖尖的,黑乎乎的,湿漉漉的,毫不起眼。可它在江心坐着,巍然不动,像座山。江水奔腾,奈何不得它。

就像他奈何不得君莫笑。

窗外忽然一亮,黄褐色的土地在视野中铺展开来,又快速向后掠去。许博远瞥了眼手机,呼吸灯一亮一灭。

君莫笑:“怪不得。”

许博远回了个问号过去,正赶上对方第二条消息送至:“去哪儿了啊?”

“B市。”

那边沉默了一阵(也可能是他信号不好),问:“旅游?”

“算是吧……”许博远犹豫地回道。

其实是出差开会。快到年末了,虽然俱乐部里大大小小事务都开始收尾总结,但又没到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恰巧这几日B市有个不大不小的会议,春易老看他一直情绪不好,体谅他为公会熬得心力交瘁,便把出差的活派给了他,又嘱咐他开完会去散散心,就地玩两天再回来,别想荣耀了,账号给下面的人代管几天。

许博远去逛了几个景点后,实在对B市景区的人口密度绝望,索性背着包在街上闲逛,兴起便找个店坐下,同老板聊上两句,反倒更自在有趣。

和这里人聊天时,他时常想起君莫笑。可能是因为口音,可能是因为他们共有的某种底气。某种在君莫笑的懒散、颓废和漫不经心下燃烧的东西,在冲他笑着的店老板话里烧着,也在这座城苍老红墙和冰冷的钢筋水泥里烧着。

许博远等车时,偶然意识到可能很多年前,君莫笑——叶秋——随便谁,那个他认识的大神——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里生活着,上学、骑车、长高、吃路边摊、踩碎遍地枯黄的落叶。

他觉得自己在犯傻,因为他居然莫名开心。在带着寒意的风里,有什么东西也在他体内燃烧起来,令他觉得温暖,令他带着笑上了车。

他想,完了。

在许博远的裤兜里放着他的手机,里头下了个名为QQ的软件,那儿有个像笑像哭的头像,它安安静静地躺在许博远的好友分组里。许博远捏着手机,像年幼的孩子捏着硬币,犹豫要不要走进店门,最后感到冷硬的金属在自己的手中烫了起来。

君莫笑似乎没在意他模棱两可的回答,问:“什么时候回?”

“高铁上,快到了。”许博远回,“信号不太好。”

“这么远坐高铁?”可能是最近挑战赛比较轻松,君莫笑似乎没什么事,几分钟后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不太喜欢飞机,总怕掉。”许博远坦诚道。他知道飞机失事几率很低,这不过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但他就是怕。相比较而言,他更放心动车、高铁这类“脚踏实地”、有明确轨道框定行驶路线的交通方式。

许博远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喜欢所有超越常规的东西,实现愿望的宝葫芦、离家出走的小布头、飞上天的公交汽车和莲藕之躯三头六臂的哪吒,他也曾在十一岁前期盼自己显露出奇特天赋,引来一封猫头鹰送的信。

他清楚地记得,在和家人坐电梯或缆车时,他们总会紧紧拉着他的手,说,不要乱跑,别晃,安静。而他会盯着玻璃窗外的钢线,暗自想象着某次显出奇迹,让他们挣脱这些固定的线路飞起来。

稍大后他会骑在车上仰头看飞机轰鸣而过,大笑着松开把手从山坡上冲下去,感到自己双臂生风,衣袖簌簌摆动,像稚鸟的翅膀。他会在颠簸的路上狂蹬踏板,短暂地飞起,重重落下,又再次起飞。他为自行车骨折过一次,还受过无数伤,但下次仍会抵抗不住这种危险动作对自己的诱惑。

但他逐渐明白过来,所有的奇幻都只是奇幻,小说也仅停在纸上,钢绳断了自己会死,而追求骑车时的自由是对自己和所有行人安全不负责的表现。

他做的最后一件出格的事,是放弃保研资格,加入蓝雨俱乐部工作。他和父母谈了一个多月,从各个角度反复强调这份工作的可靠性和可发展性,才说服他们。但他总感觉在那人生拐点的一个多月中,在他不断说着“我已经想清楚了”“是的我明白这个风险”的过程中,有什么悄然从他体内走了出去。

直到他被俱乐部上下称赞细致稳重时,他在勾心斗角中疲惫不堪时,终于知道了是什么。那是他会飞的缆车,他把它绑在了缆绳上。

车靠站了,许博远被开门时带进的空气一激,不由自主地清醒两分。他再看向手机,车站里信号好许多,君莫笑头像一跳,叮嘱道:“回去记得看仓库啊。”

“凭什么?”许博远气不打一处来。且不提自己还在高铁上,就说蓝溪阁什么都没做,怎么又被这尊瘟神盯上了。

“又没要你们的,就问问。”君莫笑说。

许博远尽力把话题岔开:“要交易的话,不该晓枪来谈吗?”

“我是会长。”君莫笑理直气壮地说,“明天他放假,我来管。”

放假?明天什么节日也不是,更何况逢大节日网游里总有些活动,这么几年下来许博远也有经验,公会工作越是假期越忙。

“那就后天再说吧。”许博远说,“我明天也放假。”

君莫笑惊讶道:“你放什么假?不是才旅游回去吗?”

“我们领导好。”

“……”

君莫笑说:“小蓝,你是不是对我有情绪啊?”

许博远心说我对你情绪大了去了,手下回道:“没有,哈哈。”

列车又往前开去,许博远在座位上稍稍伸个懒腰,看着重新掉下去的手机信号,按灭屏幕,侧了侧身准备小睡一会。

不知是车上太吵,还是一路上零零杂杂有的没的想了太多,他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最后头磕在了窗上,他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背上汗湿一片。他盯着前座椅背想了一阵,记起自己正在回G市的高铁上。

夜色下窗外的景色已看不清楚,只有一团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和偶尔出现的灯光一闪而过。车厢轻缓地摇晃着,许博远抱在身前的背包被压得不成样子。

他忽然升起一股柔和的豪情。梦已经淡去,这是个很长很混乱的梦,但他隐约记得其中一段。

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山坡上,骑着车飞驰而下,烈烈风灌进衣服灌进喉咙,他放声高喊,无所畏惧。车要倒了,他翻了下去,却没受伤,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就在笑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变成了网游里面,自己倒在地上,怎么操作都站不起来。面前是个花花绿绿的身影,系统生成的脸表情空洞,视角转向自己,问:“小蓝,你是不是对我有情绪啊?”

年少的自己毫无顾虑,大声喊道:“滚!情绪大了去了!”

“说说,怎么有情绪了?”君莫笑说,“说了就把自行车还你。”

他看见君莫笑用伞尖挑起辆自行车,一晃一晃的,正是自己初二时的爱车。

“靠,老子特么喜欢你!”他咬牙切齿地说,“赶快还我!”

他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劈手夺过自己的车,从高地冲了下去。风在耳边呼啸,他脸上火热,君莫笑在他身后喊:“哎,那儿是千波湖!”

梦中他拼命加速,从如镜的水面上掠过,一个转弯飞了起来。千波湖湖水澄澈,他看了眼自己的倒影,便毫不留恋地继续高飞。他使劲踩着踏板,双腿像燃烧起来一样。他忽然想起踩着风火轮的哪吒,觉得自己就是他。

他朝天庭飞去。

即使醒了过来,那种年少气盛、一往无前的骄傲与欢喜仍充盈在他心间,而他将要回到G市,回到他喜爱的工作岗位上。他满心喜悦,有来自那个轻狂的自己的勇气和好奇心,也有几年工作经验积攒下的细致和耐心。

他从椅缝中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呼吸灯闪烁着,他按开,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君莫笑:“晓枪明天去老板娘组织的单身聚会解决人生大事。”

君莫笑:“你真要放假?”

君莫笑:“人呢?”

许博远忍不住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可他总忍不住去想那钢索。不要剪断它,缆车会掉下去。不要剪断。这是你的安全索,你的生命索。为什么不在正轨上行驶下去?梦中你可以飞,但是现实点吧,你相信吗?

许博远狠狠地咬着嘴唇,他的心撞着胸腔。

缆车慢吞吞的,吱呀呀响。

列车飞速行驶。

自行车倒下来,压在他的身上。很重,也痛。大笑,惊飞层层鸟。

许博远想,让正轨见鬼去吧!

“这要看你啊。”他按了发送,把手机抵在车窗上,焦急地看着那不紧不慢缓缓旋转的圆圈。

他血液疯狂奔流,像铺天盖地的江水。他是焦急的虎,期望着江心出现一块虎跳石。他身体紧绷,肾上腺素飙升,觉得五脏六腑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知道自己在发疯,可却在疯狂中感到一阵轻松——就像从坡上疾驰而下。

“那你不用过节了。”君莫笑说,“明天聊聊蓝白晶的事?”

“滚!”许博远回道。

他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回君莫笑的消息。曾在B市、在他体内燃烧的火,已经点燃了一片原野,安安静静、蓬蓬勃勃地烧着,像一片长势良好的火的麦田。

“不滚。”君莫笑说,“说正事,明天聊聊吧。”

“嗯。”

“现在聊聊怎么样?”

“要出站了。”

“行吧,注意安全。”

许博远背着包走出车站。G市的夜里有些冷,但他握着手机,像握着小说中那装在罐子里的火。

那里面有个软件叫QQ,其中有个叫君莫笑的好友,在他俩的聊天记录里,有张这大神的身份证照片。他打算一会儿就把备注改成“叶修”,至于为什么不是叶秋,明天一定让那人解释清楚。

至于现在,当务之急是打到车回去,好把自己的身份证照得好看点,再倒在床上畅畅快快地笑一阵。

他钻进出租车,想,下次试试飞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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