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畦

【杜柔】等一颗星星掉下来（下）

征求了队友的意见后，杜明带着三人去了轮回的训练室。

面对着一排排机子，陈果叹了口气，苏沐橙和唐柔以人人都能看出的希冀摸了摸空着的位子：“来一把？”

“好啊。”方明华欣然应战。

“牧师下去。”苏沐橙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江副，试试？”

江波涛坐到了对面：“苏姐，手下留情啊。”

一盘之后，苏沐橙站起来拍拍唐柔：“换人换人。”江波涛笑：“承让。”

唐柔没带寒烟柔账号卡来，坐下来询问地看向轮回队员。大家心下了然，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孙翔身上。孙翔抱着臂倚在门框上，见众人都看他，莫名其妙地问：“干嘛啊？打啊！不打换我。”

“找你借战法小号。”吴启说。

“啊？不是被公会拿走埋伏兴欣去了吗？”

江波涛向面色古怪的兴欣三人组歉意一笑，问：“给你留了一张啊，去哪儿了？”

孙翔的目光飘了一下，最后落在杜明身上：“不知道。”

“我借走了，想研究研究。”杜明坦白道，“副队，这事我们回头再说。我先把卡拿过来。”

登录一看，是个男号，英姿飒爽的战法形貌与一叶之秋有些相像，却顶着“asdf”这般敷衍的名字，一身装备也是落魄寒酸，陈果没忍住笑了出来。

唐柔看了看人物面板，查了装备属性，又去看技能的键位设置。

键位设置和寒烟柔是一样的，不过是技能点不如寒烟柔多，技能等级没上去罢了。杜明尴尬地咳了声，唐柔笑了笑，也没说什么，问江波涛：“房间号？”

“开修正吧。”江波涛重开个修正场的界面，唐柔过来看了眼房间号，坐回去进来了。

开场。

唐柔一抹键盘，角色冲上前去，战矛向前一递，抢攻。江波涛不慌不忙翻滚避开，月光斩向上挑起，唐柔果断变向，继续抢攻。

“这么急？”江波涛笑。如今他就坐在唐柔对面，到底是和正式赛场上不一样，游戏里设置禁了语音，不代表他必须打字才能交流。

唐柔没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手下噼里啪啦地敲键盘，连突，龙牙，天击，低阶技能果断出招，又不断强制取消。

方明华“咦”了声，不出声了。

孙翔悄声同周泽楷讨论：“这不是散人打法吗？马上技能树就要出问题了吧？”

周泽楷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孙翔便也不说话了，同大家一起目不转睛地看。

技能一个接一个地灰下去，看着像是唐柔在压着对面打，但大家心里敞亮，这是江波涛在等，等唐柔技能不够。

杜明看看队友，又看看苏陈二人。只要有人在比赛，不论是谁在场上，陈果都是一脸紧张，倒也看不出什么；苏沐橙笑眯眯的，见杜明望过来，友善地眨了眨眼，吓得他赶快扭过头去看唐柔。

不过分了下心，场上形势骤变。魔剑士一改先前防御架势，步步紧逼着战斗法师打。战法血量降的速度令人心惊肉跳，一杆长矛却仍舞得从容不迫密不透风。

训练室里已经听不见呼吸，耳中只有密集如骤雨的键盘敲击声，节奏飞快，像战马飞奔时马蹄落在地面上。

火光中升起龙直向魔剑士袭来，魔剑士侧身退步躲过不待上前，地裂波动剑的剑气已卷至战法身边。强制取消大招避免收招僵直，战法向后跃起，落花掌拍了过去。

风与火战成一团，人影晃动变位，技能不待用老就果断变招，“荣耀”字样闪出时，众人还没回过神来。

“打得不错。”江波涛夸赞道。无浪正在场上变换胜利的姿势。

“谢谢。”唐柔问，“你看有门没有？”

“太勉强了。转职了的角色低阶技能都少，战斗法师的大招冷却还很长。只要多注意一下细节，结局就会是这次的翻版。”

唐柔微微皱眉：“要不是技能等级不够，落花掌的吹飞效果会好一些，大招伤害也会更高，最后那波很难抗下吧？”

江波涛笑了：“要不是知道你技能等级不够，你以为我会站在那儿硬抗？”

于是唐柔也笑了，站起来前进半步，礼节性地伸出手：“谢谢。”

江波涛很快地握了一下又松开：“不客气。”

杜明在一旁看着，有些心酸又有些自豪地叹了口气。自己的副队和女神光辉耀眼地站在一起，分析复盘，言语间充满默契。倒不是说他无法跟上二人的思路，只不过在唐柔面前他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拘谨，领着三人在S市逛了两天，他和女神说话最顺畅的时候居然是在聊可乐的牌子。

哦，对，他们还探讨了各地网吧价格的不同，并交流了打完比赛后深夜撸串有多爽。

杜明想想，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他自认生活中本就是个无聊沉闷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傻愣木讷。到现在他做过最出格只有两件事。一是坚持要打荣耀。同家里打电话解释了整整一周，没日没夜地讲，父母挂了电话，就去找姨父姨妈，最后嗓子哑了，眼睛红了，手机也欠费了。第二便是喜欢唐柔了。暗恋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表白被拒后乐颠颠地给人去当向导，怕唐柔误会自己只是喜欢她的面貌，见了面也只敢拿眼角瞟。

早些时候吴启就讲过他了：除了与人说到荣耀和唐柔，其他时间大都耿直得让人生气。后来吴启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讲荣耀和唐柔时你也很让人生气。

他想，我喜欢荣耀和唐柔，这有什么好让人生气的呢。大概是吴启那不孝子见不得我比他好，嫉妒呢，但是爸爸我不会计较的，父爱如山父爱如山。

杜明又想起唐柔之前在咖啡馆说，这种喜欢不过是像粉丝对选手的喜欢那样建立在想象上的。那时唐柔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避开了陈果和苏沐橙，把话说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语气真诚礼貌带着歉意，可是杜明心里不过在想，看她这样，谁能想到她是寒烟柔呢？

现在他站在训练室里看孙翔又兴致勃勃地和唐柔打了一场，自问是否真的是喜欢上了一个想象中的人物，但死活想不明白，反而想得脑袋昏昏沉沉。

“发什么呆呢？快去送人啊。”吕泊远拍拍他的肩，他才意识到陈果已经站到了门外面，想是等苏沐橙这一局打完，三人就要回宾馆了。

轮回队友们极有眼色，没人朝外送，只在训练室内与她们道别。

杜明送到轮回门口，也停着不再向外走了，只说，你们路上小心。

他说这句话时，两天来第一次直直望进唐柔眼中。“路上小心。”他又重复一遍。

唐柔“嗯”了声，道了谢，挽着陈果就要走到路边拦出租。

杜明突然喊：“唐柔！”

两人扭头看过来，他抿着嘴，深深吸了口气。灌进体内的不是空气，而是混杂着紧张的勇气。他看着唐柔，唐柔正看着陈果，笑着询问：“果果，你和沐沐去看看对面好不好打车？”

陈果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开。杜明说：“不用了。”

“我想了想你昨天说的话。”他说，“我觉得你说的对。”他笑了笑，“但你看，你要是不告诉我你觉得可口可乐比百事可乐好喝，我就只能记得你的资料上写着你最喜欢的饮料是橙汁。你没给我不当粉丝的机会，我就用粉丝的方式喜欢你；万一你给了我当朋友的机会，可能我就会像朋友那样喜欢你了呢？”

唐柔看起来有些惊讶，她问：“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告诉你我们要来S市？”

“……”杜明把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两圈，终于反应过来了。可是反应过来也没用，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好情不自禁地笑出声，退了半步，无比自然、像对自己亲近朋友说话一样，说：“成，懂了。到了知会我一声。”

唐柔也笑了，点点头：“知道了。”

她站在路边，车流开着车灯在身边流过，像一条光河。她在这喧闹都市里，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夜里的灯立在她的眼里，又落到杜明眼里，像一颗明亮、遥远又漂亮的星星，光与热穿透冷寂的太空。

星星不会掉下来，但光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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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or's Cut

“可把我吓到了。”陈果说，“突然喊那么一声，简直就像在说‘快来看啊，兴欣唐柔跑到轮回的地盘来了’。”

唐柔笑着点头：“是啊是啊。”

过一阵子她又说：“不过这样才像那个吴钩霜月啊。”

“杜明吗？”苏沐橙凑过来，“他又怎么了？挺老实的，逗他总感觉自己在欺负人。”

“他比赛的时候打得很奔放啊。”唐柔说。

“对啊，‘狂剑士’。”苏沐橙说，“群里他老不说话，比赛我也跟他没什么交情，还以为是孙哲平那样狂得不屑说话，没想到原来是真的老实。”

“挺好的。”唐柔说，“打得不错，人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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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被接受的片段）（前文同时删减了杜明知晓唐柔家世后的不安）

对面人先是略显讶异，而后表情又归于平静，微微带着点礼貌的笑意。他几乎说不下去了，在对方静静的目光下，理智溃不成军。最想说“喜欢你”始终没出口，他已经没了再争取的力气。

静默一阵，他低着头等着对自己的宣判，像罪犯等死刑通知。

“对不起……”他面前的人轻声说。

预料之中的铡刀落下，他闭上眼睛。没有什么谁对不起谁，生活从不是什么美丽童话，那华丽装扮的巫婆，最喜挑逗无知者的心绪。果然如此，冷静，礼貌，疏离。那些暖融融的笑闹和不经意的柔软，都包裹不住对方坚硬的内核。春日后面藏着冬天。

“让你喜欢得这么累，是我的错。”那边诚恳地认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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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结局）

“你再走两步就到了。”

“走两步是几步啊？”他打趣道。

“就是两步。”他背后有人说。

他扭头，那人站在他背后两步远处，笑着看他。

风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