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畦

【杜柔】等一颗星星掉下来（上）

杜明喜欢唐柔，全轮回都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杜明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全明星上从观众席站起个新手女战法时，故事就开始了。对方开麦说话时，他想着，声音真好听，长得也不错，打的时候留点情吧。

一杆战矛打得他方寸大乱，杜明再不记得留情。他只恨那对面恨得牙痒痒，就差在全场观众面前约真人PK了。

被叶秋大神打下来后，战队人人都来安慰他，连周泽楷都递来个勉励的眼神。江副安慰他说：“撞上叶秋前辈真是算你倒霉，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谁知道会碰上这样的事啊。”吴启甚至断言他是流年不利，才遇上这等无妄之灾，诚恳地建议他什么时候去庙里拜拜——或者找王杰希看看相也行啊。

你们不懂。杜明捂住自己暗伤的心口。把他打伤的不是叶秋大神的遮影步和连招，而是那个样貌好看、声音好听的战法新人。一杆战矛，一套全是40级以下的低阶技能，打得他措手不及——他居然在主场情况下在业余新人手下输得那样惨烈，惨烈到惹来一片骂声。见鬼！这还是全明星主场吗！

但只有他关注点在这儿。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里全是关于叶秋复是否出的猜测，悲惨的杜明和厉害的玩家？谁关心那个。

他队友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于是那个不知名的玩家便成了杜明无伤大雅的小把柄，只在茶余饭后偶尔被拿出来取笑他。杜明也便渐渐忘了那个全明星周末。

或者说，他觉得他忘了。但每当他训练有所懈怠、见敌有所畏惧时，他仍能见到毒蛇般刺来的战矛、一闪而过的战法身影和毫无章法但硬生生磨死自己的低阶技能，他好像还坐在那个比赛台里，满心惊讶，汗水涔涔，浑身发冷。

他记不得那个初见惊艳的玩家的相貌了，但他还记得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很平静地说：“好啊，我接受你的挑战。”不知道为什么，他时常想起这句话来。

后来兴欣战队横空出世。闲些的时候，队里也会看看挑战赛。轮回毕竟是第八赛季的冠军队，挑战赛里嘉世是豪门，兴欣又有叶秋大神，不论哪一个都有可能是他们日后的敌人，早些了解总是没错。

杜明看见那个叫“寒烟柔”的角色时，心中竟是非常平静的。他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什么怀念，只是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而已。

多看的这两眼一直看到了兴欣打赢嘉世，成功加入了联盟。

兴欣笼罩在叶修的光环下，其他人得到的关注度总是低一些，这是很正常的，但杜明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听见别人说“兴欣那个战法”时，他会想去纠正对方“那是寒烟柔”，听见说“兴欣又赢了，叶秋那家伙还是那么难缠啊”，他也会想上去指出以一敌二的是唐柔。

加了联盟后，关于兴欣的报道越来越多，唐柔的出镜率也越来越高。她样貌好看，实力不俗，又不抗拒宣传，报纸期刊自然都喜欢这样的选手。杜明也是纠结，别人认不出唐柔吧，他替她不忿；叫得出名字在那儿流着口水犯花痴的，他看着也心里窝火，恨不得一剑刺过去。

直到唐柔立下一挑三的誓言。

“做不到，我就退出职业圈。”她说，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语速不疾不徐。

杜明差点把桌子掀了。“那是哪家的记者！”他直接跳了起来，转头就问正呆呆看着他的周泽楷，“队长！你认识吗！这哪家的？”

周泽楷没说话，倒是江波涛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道：“好像是哪个娱乐版的？”

杜明都快气炸了。娱乐版的？什么时候娱乐版也可以对职业圈里职业选手的去留指指点点了？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方明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私交？那你早该劝着点啊，记者那张嘴那支笔可不好惹。”

“我……”杜明张口结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愤怒不平实在是毫无理由，只好又坐下和大家一起看着转播。过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去找在哪儿都说得上几句话的江波涛：“不会真退吧？”

江波涛很淡定：“看她能不能一挑三成功喽。”

“那怎么办啊！万一不行呢？”杜明把兴欣马上要对阵的五个战队在心里一盘算，更是忐忑。

这回江波涛没再回答。吴启皱着眉头，仔仔细细打量他一会儿，直看得他浑身发毛，才慢吞吞地说：“杜明你这状态，怎么跟叶秋退役那阵子的嘉世粉似的？怎么，粉上那妹子了？”

杜明想想，点点头：“嗯，差不多吧。”

自这之后兴欣每轮比赛他都看，暗暗替唐柔捏着一把汗。他不是没想过去找记者把这事糊涂过去，但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他一没势力，二没立场，兴欣的公关都还没出来，自己这轮回队员上蹿下跳的，算什么事啊。

五轮之约，实在是太短太快了。看见王不留行出现在擂台上时，杜明还是忍不住把脸埋到了手里。比赛追着看了这么久，大家平时也分析过，他现在对唐柔的实力已经有了比较全面的评估，知道肯定是胜不过王杰希的。

唐柔会怎么办？杜明惶惶然想着，就像要退出职业圈的是自己一样。这下怎么办呢？去跟记者认个错？没错，道个歉服下软应该就行了，记者也不会弄得太难看的。唐柔不一定知道，但叶神肯定明白，她会没事的。

他自顾自想着，眼前却出现了当时唐柔微笑着应战的样子。一柄战矛破空，烈火熊熊燃起——好啊，我接受你的挑战——杜明又惊出一身汗。

“退出吗？我不同意，你接着说。”她坐在席上，从从容容地微笑着。杜明在这头看着转播，那种被矛尖点着的无措和惶惑又漫过全身。

“我去，够种！”方明华在隔壁喊道，紧接着就敲他的门，“杜明，杜明！大新闻，你看了吧！你女神真特么硬骨头，马上网上就要翻天了！”

杜明过去开门，方明华拿着手机看着他，突然问：“就这脾气，你还粉她不？”

战矛挟裹狂风火焰而来。

杜明笑：“粉！”

方明华拍拍他，没说什么，低头刷着新闻挤进来，在他床上坐着继续看。杜明凑到他身边跟着一起看，果不其然，评论区都炸了，各种骂法都有，客气点的说她不守信用私德有亏，骂得狠些就指责她没有职业素养还是尽早滚出职业圈吧，甚至有人拿她外貌和性别开枪，龌龊地骂出些腌臜话来。

杜明看着看着，又生气又难过，抢过方明华手机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黑子们都洗洗睡吧！什么时候限时一挑三也成了职业选手的素养了，她够不够格一挑二在那儿摆着呢，你们有本事倒是打过她啊？她不够职业素养，评论区大神个顶个的强，来一个教训一下啊！呵呵。

“喂喂，那是我的号哎！”方明华看他打完就要点“确认发送”，忙把手机夺回来，扭头说，“你和网民怼什么，直接去安慰她不好吗？”

杜明觉得自己的脸“轰”地一声就热了，都不敢看方明华，只打着哈哈：“怼怼就算了，现在过去安慰，跟趁人之危似的，我这种正直青年怎么干得出来？”灵机一动，又想到个特别好使的理由，“更别说我根本没她联系方式啊！现在跑去要联系方式的话，怎么看都不怀好意吧？”

“不是吧。”方明华惊讶地看着他，“杜明同志，你别告诉我你在和自己女神同属于职业群成员的情况下，不仅没加上好友，还根本忘了这个设定？”

呃。

这倒是真的。

杜明心说，别说加好友了，我现在连话都没说过好吗，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丢人现眼的蠢话来。

他恶狠狠地把方明华脑袋推开：“八卦毛线啊，话那么多，想去蓝雨吗？”

方明华倒在他的床上，捏着自己的手机哈哈大笑。

一挑三事件后，唐柔人气瞬间跌至低谷，在圈里那个凄惨啊，很多职业选手都看不下去了，拐弯抹角地提醒跟自己关系比较好的记者放她一马，不说夸吧，起码不要骂了。记者也上路，自己不好改风向，可以让选手自己说啊，对敏感事件的态度本来就属于采访中可以出现的问题，采访时带着问两句，让选手自己说出来，这个基调就好定了。

轮回自然也被捎带着问了态度，但论采访顺序哪里轮得到杜明啊。他坐在边上看着自己队长憋了半天憋出个莫名其妙的“很强”时，真是跳起来抢话筒的心都有了。很强你妹啊很强，什么东西很强啊？

他这头替唐柔揪心，唐柔却表现得如同摆脱桎梏一般，发挥得更加稳定，更加出色。那个英姿飒爽的战法在她手上，不知道用一柄战矛打干净多少血条，在兴欣战队这艘摇摇晃晃的小船上破浪开路。

评论里已经有人乐意站出来表示自己欣赏这个妹子，骂她职业素养不够的声音也小了下去。她的黑子一大波，但终于又有粉了——更长远点说，在这风尖浪口站出来说喜欢她的，十有八九是未来的死忠了。

他无数次在唐柔的比赛中看见她战到倒下，即使是血条归零的前一刻，她仍在不断攻击，就像酣战中的战士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状态，眼中只剩下敌人的身影。他有时候想，这妹子其实是霸图的吧，看看这作风，一往无前，酣畅淋漓。

他知道从进入人们的视线起，便有不少人试探过唐柔有没有转会意向，但是都被她干干脆脆地拒绝了。王杰希有次在群里说：“这姑娘很奇怪，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这些人都瞎了吗。杜明想。这都看不出来，唐柔想要的就是挑战性啊。

这样想来，唐柔也没那么适合霸图。霸图毕竟老选手多一些，再加上指挥张新杰那严谨稳妥的性格，给她的挑战很明显不如兴欣多啊。

兴欣首次打联赛，遇的就是轮回。一叶之秋几乎是把寒烟柔压着打的，很快就结束了战斗，杜明当时还担心地看着唐柔从通道里走出来，却只看见她一脸遗憾地走回了兴欣席上，远远听见她和叶修大神感慨：“荣耀，果然很难啊！”

叶修笑：“所以才好玩啊，是不是？”

杜明就看见唐柔的蓦地笑开，点着头说：“是啊！”她的眼睛亮亮的，燃烧着全是斗志和战意，指着轮回这边问叶修，“下次和他们打是什么时候？”

“你可别光盯着孙翔了。”叶修说，“厉害的多了去了，我们要挨个打个遍，有没有意思？”

唐柔抿着嘴笑起来，半侧着头，短发柔柔顺顺的，有几分乖巧的样子，但她眼神扫过轮回时，却只有意气风发的两个大字——来战！

此刻杜明作为擂台赛的第四人，看见吕泊远下了场，一拳冲他肩膀打去：“好家伙，可下来了！”

吕泊远侧身躲了躲：“说得像我自己想下来一样，苏沐橙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我嫌你待太久了！”杜明笑，“就看着我怎么叫他们有来无回吧！”他自觉这句话十分威风，说的时候便故意把音量放大了些，期盼着兴欣选手席也能听见，眼神也不由自主飘了过去。

唐柔正仰着头，专心致志地看大屏幕上对刚才比赛的回顾。

杜明有些失落，又有些雀跃——自己马上就要上场了，唐柔会像现在看电子屏一样专心地看着自己的表现。她专注的样子可真好看。

更有甚者，唐柔是第五顺位出场的，如果杜明可以守住擂台，就可以遇上她！就像全明星赛上一样，两个人打过一场……如果自己打得漂亮，胜过了她，依照唐柔的性子肯定很乐意再约战，那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问出来：“我们加个QQ吧？”

杜明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短短一段选手通道，硬是走成了乍悲乍喜的心路历程。

等坐到比赛席里，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现在台上是苏沐橙。唐柔的身影被他沉到脑海深处，只留下了“要赢”的念头。

杜明喜欢唐柔，全轮回都知道。杜明是谁？不知道。现在他是谁？吴霜钩月。

与苏沐橙对阵，他心无旁骛，胜得漂亮。等方锐时，杜明一边放松，一边忍不住开始想唐柔的神情：她现在大概在微笑着为苏沐橙鼓掌，等到苏沐橙走到选手席上坐下时，唐柔应该会凑过去和她聊聊前一场比赛中的得失——啊！杜明突然一惊。那她们会讨论到我啊！唐柔会说什么？我打得还不错啊，她应该会夸我？

然后与方锐的比赛中他就输了。

杜明：……

他没有过多地被杂念干扰，今天状态一直很好。只是，他真的不够猥琐。与方锐对战不仅需要技术，还需要强大的心理，这次杜明的技术无疑是过关了，但心理战中，他想与方锐对阵？有的练呢。

他有些沮丧。这次比赛，他最期待的就是和唐柔的交锋。自从阵容出来后，他就在幻想着与唐柔打上一场。他想再去领教那烈焰长矛，再去迎接那凛冽战意，打出自己的最佳水平，然后对她半带笑半认真地说：“厉害，佩服！”想到这些，他就热血沸腾。

唐柔会知道他是值得再战的对手，从此自己在她眼里就有个名号了。他们可以私下里再打一场，或者几场，而后逐渐熟络起来。

他可以和唐柔成为赛场下的朋友，有时约战，有时闲聊。有一天，他和唐柔足够熟了，就可以用玩笑地口吻告诉她“我从最开始就关注着你，队里都知道你是我女神”。如果唐柔鼓励地看着他，他就告白。

但是现在他输了。他根本就无法和唐柔打那么一场，那么所有的幻想都止步于幻想。

杜明非常、非常、非常沮丧。

在发现兴欣团队赛阵容里没有唐柔时，他的遗憾几乎要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变成一声叹息。紧接着他发现所有队友都在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这口气叹得实在不是时候，连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为了表明态度，他收拾心情，第一个向比赛席走了过去。

----小剧场----

原著：“我欣赏你的诚实！”方锐说道。季后赛憋着了许久的那股闷气今天可算是出了，方锐只觉得自己状态上佳，黄金右手在燃烧，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接下来的团队赛了。于是不住地向轮回选手席那边张望着，但凡有人望过来，立即向他们露出挑衅的神色。

杜明：（望向兴欣选手席）唐柔会不会在看我呢？

方锐：（挑衅）

杜明：情……情敌？？？